黑鼻手工坊

昨晚，

與妹妹在電話裡聊了一個多小時，

講我們的爸爸，

兩人又哭又笑，

連在一旁的老公伊固先生都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我。

我們家有5個兄弟姐妹，

我排行中間，

剛好有哥哥、姐姐、妹妹、弟弟各一位。

我們啊，沒有一個不怕爸爸的。

爸爸脾氣很壞、對我們很嚴格。

但卻不是在功課成績上，而是在一些生活瑣事上。

就像

我們從小就不能回答長輩「對」，要回「是」。

後來，在我大兒子讀高中時因為一首很流行的歌唱著「對呀、對呀」，

我就跟他講了外公的堅持，他還因此寫了篇網誌說：「原來說對是不對的」。

還有

爸爸在有冷氣發明的時候就在我們家自己組裝了冷氣，

所以，夏天時我們全家就會在有冷氣的客廳打地舖，

爸爸訓練我們睡覺翻身時要有三段式的翻身，才不會影響到身旁的人。

我小學六年級時就可以帶著他的單眼相機和同學們去烤肉。

十八歲一滿了考駕照、就可以開著他的車到處去。

他訓練媽媽在他退休後還要可以自己開車上高速公路去機場接送他。

他要媽媽去市場買菜時帶著行動電話，媽媽才開車出門一會兒他電話就來了，

為著要訓練媽媽可以在開車時接電話。

我們的爸爸很厲害，好像沒有什麼事是難得倒他的。

到現在，

我這個家的所有電腦都是我的爸爸組裝的(包括我小姑的)

所有電器有問題也是找他。

當然，鄰居們的電腦、相機、電器、汽車...也是我父親在包辦。

最近，因為他的心臟不好，

許多要用到體力的事就比較做不到了，

他就開始教起社區的媽媽們一些基本的技能。

在社區的媽媽成長社教那些都可以當他女兒的媽媽們

如何攝影拍照玩相機、簡易的修車法、基本的電腦常識、作木工、、、、

換來的就是大家知道李伯伯愛吃甜食，

冰箱裡永遠有高檔的巧克力。

李伯伯愛喝咖啡，今天這家、明天那家的下午茶。

我的爸爸是個理性、民主、有條理的人，

每次回娘家兄弟姐妹們聚在一起大啖母親的美食，

大尺寸電視上爸爸做的家人們的相片檔總是播放著我們從小到大的相片。

吃飽喝足他就會催促著我們解散回家，

因為太吵了、因為太煩了、因為怕我們太累了。

每年過年前他就安排全家聚餐、到相館拍全家福，

新年期間，

他就會要弟弟早點陪弟媳回娘家過年，

說女孩兒嫁到我們家來，整年大部份時間都在我們家，過年就回娘家多住幾天吧。

他也知道我們這些嫁出去的女兒，過年要在婆家過年，盡做媳婦的責任。

所以，他會跟媽媽兩人在新年期間去旅行、去拜訪長輩、老同事、朋友。

完全不想麻煩我們。

他不為我們照顧一下下孫子女，因為他不想替我們承擔任何責任。

但是，他願意為我們付出他能力所能做到的所有事，一點都不煽情。

我跟妹妹說，

我大三那年，因為功課壓力、室友關係弄得我很煩，

有天晚上在宿舍的公共電話排隊好不容易等到電話打回家跟爸爸說我要休學，

爸爸二話不說的回答我：「好啊。」「妳可以再幫我打來一次嗎?因為我正好在試新裝的無線電話。」

我掛了電話，

重新排隊要再打回家一次讓他試電話，

他一接起來就高興的說：「可以、沒問題」(真不知他是指休學還是指電話)。

而我說：「爸，我不想休學了。」

我曾經在青春期叛逆的離家出走2次，

想要到那個未知的世界好好的闖蕩，想像著自己可以像「簡愛」一樣，遇到那樣古怪的男主人。

考上好的高中卻讀了一年說不讀就不讀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原來，我的任性是像到我的父親；而且還輸他一大截呢。

我的父親是任性、是好命、是自在的。

從小生在富裕家庭、又是家中的么兒。

他把媽媽這個閩南獨生女拐去公證結婚後才告訴我的外公外婆，

因為媽媽本該是要招赘的呀。

爸爸是極度的大男人、媽媽是極度的順服，真是天造地設。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要麻煩別人的事，所有麻煩的事他只麻煩媽媽，

但他卻享受別人在他能力所及的事上麻煩他。

大家都以為他的興趣是機械、無線電，

事實上，我家是從小就有一間爸爸的音響室，有隔音、有真空管音響、、、 還有洗相片的暗房，

音樂和攝影也是他生命中的最愛。

我們說，

爸爸輕輕鬆鬆的走了也好，

否則，他年紀愈大就愈痛苦，因為有許多事他都做不到了。

體力愈來愈不好、記憶力愈來愈差，是很讓他生氣的啊。

今年暑假妹妹回來，

他為了帶他們去石門吃一家之前去吃過的活魚而繞了半天找不到時懊惱不已。

他總自豪自己的開車技術、反應快，卻在幾個月前載著媽媽不小心撞到路旁的路障，

事後還不准媽媽跟我們說，可見他有多麼在意。

拉拉雜雜說一堆瑣事，

是因為

他是一位很糟糕的爸爸，

他讓我們怕他怕到不敢跟他說愛他，

也是一位很棒的爸爸，

讓我們愛他愛到不敢跟他說一聲謝謝。